真正的相互理解究竟有多难?
利维坦按:“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这句话没有恶意,而是在本文特定语境中的一句朴素的规劝。这看似简单容易,但在实际生活中,我们其实很难不以自我为中心来衡量周围的世界与人――请仔细考虑日常中“我以为你……”句式的表达频次。
这种“以己推人”,一方面是换位思考的共情,另一方面实则是以自我认定的模式认定他人。这在对待信念/信仰问题上同样如此:“上帝本神也成了一种棱镜问题――因为人们用自己的形象塑造了神的形象”。
“当你认识到别人很少想到你之后,你就不怎么关心别人怎么看你了。”
――大卫・福斯特・华莱士,《无尽的玩笑》(Infinite Jest)
你和我都是这颗星球上最具社会性的物种中的一员。没有一个人类能够独自活下去。要想求得生存、大步前进,无论是跟朋友、配偶、队员、同事们合作,还是跟敌人、对手、竞争者对决,我们都必须和别人协调一致。可以说,能够想象别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从而更加理解别人,是我们的大脑最伟大的技能。推断别人怎么想、相信什么、感觉如何、想要什么,时时刻刻指引着我们的日常生活。这就是你的第六感在起作用。
然而,在我以心理学家身份展开研究的过去20年间,许多同行跟我的实验结果都证实这种第六感虽然干得很棒,却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棒。事实是,对于你的家人、朋友、邻居、同事、对手和公民同胞们,你很可能并没有如你想象的那般了解他们。
图源:维基
理解他人的最大障碍之一是过度的自我中心主义。之所以你看不透别人的心灵,是因为你压制不住自以为是的冲动。你克服不了自己的经验、信念、态度、情感、知识和视角,因而意识不到别人看世界的角度或许跟你不一样。哥白尼或许已经把地球移出了宇宙的中心,但这颗星球上的每个人都还稳稳地待在自己小宇宙的中心。
身处自己小宇宙中心的一个后果是,无论是好是坏,都容易把自己的分量掂量得太重。有一个经典的心理学实验是这么玩的:让已婚夫妇分别估计自己在每类家庭活动中担当的比例。这里头既有好事儿,比如清扫房屋、做早餐、解决争端,也有坏事儿,比如把房屋搞乱、惹恼对方、引起争端等。
研究者把丈夫们和妻子们隔离开,分别要求他们说出自己在每项活动中承担的比例。然后,研究者把每对配偶的估计数字加起来――理论上,总和不可能超过100%。如果我声称自己做了80%的早餐,而我老婆却说她做了60%,那么我们的孩子显然就会吃上140%的早餐。这绝不可能,最胖的一家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但是以心理学理论观之,如果比起我老婆做早餐的次数,我更容易想到自己做早餐的次数,那么再经由这一假象外推,就会出现许多早餐爆表的家庭咯。
图源:Huffington Post
实验的结果正是如此:把一对对夫妇的估计数字加起来,结果都很显著地超过了100%。你肯定体验过这种自我中心主义,实际上,早就有人把这编排成了笑话。让我来讲一个:请问,女人对烧烤的定义是什么?答案:你去菜场买菜、洗生菜、切番茄、剥洋葱、腌肉、吃完了再把一切都拾掇得干干净净,但是,他“做了晚饭”。
先别高兴得太早。真正有趣的结果还在后头呢。研究者发现,即便是对于坏事儿,我们也是过多估计了自己的分量,而非过少。在这个实验中,夫妇们倾向于承担超过理论限制的责任,比如你俩吵架了,两人自认为承担的责任加起来却会超过100%。
自我中心,同样意味着自己会对自身的过错和缺点也过分清楚――比如你很容易想起自己在爱人经受了一天工作的折磨之后,你还挑他的刺儿,再比如,你不小心打破了碟子把它们扔进垃圾桶,虽然还没人看到,但你自己却过意不去。比起自己的毛病,你更难注意到配偶的主观恶意和笨手笨脚。
想象一下你参与了一个我认为有史以来最自由任性的实验――巴瑞・曼尼洛实验。
接下来的发现更出人意料。当研究者要求夫妇们猜猜配偶会说自己承担了多少份额时(无论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实验结果尽显世态炎凉,但再次出现了自我中心的夸大其词。夫妇们都倾向于认为对方会把好事儿的功劳占尽,而把坏事儿的责任都推给对方。结果,一对对夫妻再次自我中心起来,不论好事儿坏事儿,把猜测的比例加起来,又超过了100%。不难想象,夸大其词和过分尖酸刻薄地认为对方夸大其词,将会在任何关系中导致毫无根据的争吵。
图源:The Independent
婚姻生活中自我中心的夸大其词始终如一,但不要灰心,在婚姻之外,比如在工作团队之中,这种情况可能还要变本加厉。在婚姻关系里,克服自我中心倾向只需要多想想一个人就够了。这还不太难。但随着群体成员数量的增加,你将会忽视的人也会增多,所以,你自我中心的程度就会更强。
尤金・卡鲁索(Eugene Caruso)、马克思・巴泽曼(Max Bazerman)和我招募了699名哈佛商学院学生做实验。这些学生在过去两年的MBA课程中,分成了一个个学习小组,所有与课程有关的事儿都是和组员们一起完成的。每个组一般有4到9名学生。我们找了一些学生,问他们自己在小组的总工作量中贡献了百分之几。结果发现,小组人数越多,夸大其词的现象就越严重。人数为4人或更少的小组,所有人加起来的总贡献率看起来还算合理,虽然超过了100%,但也没多出太多。但随着人数增多,他们的判断就越来越不着边际了。人数达到8人时,这些MBA学生的总贡献率达到了140%!这可给“比预期中好”(overachieving)这个词赋予了新的含义。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当别人不像你想象中那样欣赏你的时候,放松放松心态,别太在意。因为这个错很可能出在你自己的脑子里,是你自我中心主义的副产品,怪不得别人对你视而不见。
论自我中心的舞台
认为别人应该将更多的功劳归之于你,这只是我们广阔无边的自我中心大陆上的一隅。当这一倾向达到极端时,自我中心的思考模式将会变为妄想狂,认为别人都在想着你、说着你、看着你――实际上并没有。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我们所有人都会在某些合适的外部环境下短暂地发发疯病。“人们都疯狂地自我觉察着,”伊莱恩・米勒(Elaine Miller)对《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如是说。米勒是热门室内装潢博客Decorno的博主,她解释道,社会名流们在把自己房屋的室内装潢展示给别人看的时候,想要传达出正确形象的那种小心翼翼简直丧心病狂。“好像他们时时刻刻都在被别人关注着。就算是他们的房子也是一场秀。”
图源:ABC News
其实我们也会时不时地来上这么一遭。当你在结了冰的路上滑倒了,是不是被路人看笑话的尴尬之痛远比肉体之痛还深?或者,在会议上说了什么傻话,之后看每个人都觉得他们在散会后会交头接耳地嘲笑你?再或者,忘了某个重要的新朋友的名字,感到极度尴尬?或许整个世界都是舞台,很容易就感觉到我们恰恰站在舞台中央。这不仅让我们高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分量,还让我们高估了别人关注我们的存在感的程度。
想象一下你参与了一个我认为有史以来最自由任性的实验――巴瑞・曼尼洛(Barry Manilow)实验。在这场实验中,研究者招募了一群不明真相的本科生,让他们以为自己参加的只是一个标准的心理学实验。现在,想象你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当你到达实验室后,研究者引领你穿过走廊进到一个小房间里,然后关上门,并让你“穿上这身T恤,因为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你把这件T恤展开在面前,我的天啊,上面印着一张巴瑞・曼尼洛的大幅照片,简直闪瞎双眼。或许你是他的死忠粉,但大多数人恐怕只是路人。而且,就算是粉丝也未必想在昭昭天日下用一整个前身彰显自己对偶像的热情。
但你还是老实听话,穿上了那身T恤,又跟着研究者回到了走廊。她又带着你进到另一个房间,其他实验参与者早就坐在那里了――他们没一个人穿着那身曼尼洛T恤。研究者解释说,你跑得慢了点,但你仍然可以照常参加实验。于是你偷摸摸地溜到自己的座位上,但正当此时,研究者突然翻了脸,公开向你道歉,说这次你真的来得太晚了,还是下次再来做实验吧。然后,她带你离开了房间。
这时,最关键的部分来了!研究者告诉你,现在这个实验才真正结束,让你估计房间里会有多少人认出T恤上的人像。此时,你站在房间外,而另有一名研究者会问坐在房间里的人有谁认出了你T恤上的人像。穿着T恤的参与者会估计有将近50%的人能注意到曼尼洛,但实际上,只有23%。就算在规模较小的群体里,打在我们身上的聚光灯也没你想象得那么亮。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只有极少数人才是我们自以为自己是的那种名流;而别人对我们的仔细观察也远比我们想象中少得多。早在电影《卡萨布兰卡》(Casablanca)中,彼得・洛(Peter Lorre)就学到了这艰难的一课――他看向亨弗莱・鲍嘉(Humphrey Bogart)以求得一些承认,对他说:“你看不起我,不是吗?” 鲍嘉回答道:“如果我有一霎那想到了你,那我很可能会鄙视你。”我想,我们都能从自己的《卡萨布兰卡》惊心一刻中获益颇丰。
在这里看见自己:在《卡萨布兰卡》中,小骗子西格诺尔・乌加特(Signor Ugarte,彼得・洛饰)坐在正在自己跟自己下国际象棋的咖啡店主瑞克(Rick,亨弗莱・鲍嘉饰)旁边,说道:“你看不起我,不是吗?” 鲍嘉看着棋盘,头都不抬地回答道:“如果我有一霎那想到了你,那我很可能会鄙视你。”本文作者艾普利认为,这句对话清晰地显示了我们的过度自我中心主义。图源:Casablanca,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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