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出狱的90后,无路可走
“今天在小吃城,看见三个保安打一个要饭的,被打的是个高个子,我看他左眼球充血,被打得挺狠的。我说你都被打伤了,干嘛不报警?高个儿说,不报警,明天中午我拿刀一个一个地捅,弄死他们!”
也许是对这样压抑、糟糕的生活感到厌倦,吴凯逃离了广州,去了三亚,收破烂为生,还搞了一把液压钳,到废墟的房子里头剪铜线和钢筋,卖钱。他把钱存着,藏在“秘密基地”里,作跑路费。
偶尔他也会去海边捕鱼,改善生活,25岁的他其实挺孩子气的,比如他在日记里记录自己的日常:
“去大东海捕鱼的地方,路过的工地,有几只狗很凶,上次差点咬我跑他们的办公室里去。靠,回头搞个高能量激光笔照它们!”
至此,出狱一年,吴凯终于成大神了。
无业、无产、无理想,这就是25岁的吴凯的生活状态――我们也一样,很多年轻人也时常遁入这种茫然的状态中。
也许是经历过牢狱生活,他不厌糟糠,对物质生活没什么要求:有手机,有WiFi,饿不死,就好。
而通过网络,他能够窥探到这个社会的面貌,“有钱人太有钱了,穷人又太穷了,我是没希望了,因为穷跑出来打工,因为打工又变得很穷,那为什么要打工呢?”
吴凯的晚饭
我是在“出狱人员就业群”中结识的吴凯。他说,今年不想再浪下去了,他计划好了,准备去四川隐居。他听说那里农村有很多废弃的空房,“原来住的农村人,都去城里了,我要去那里隐居,要自力更生,好好活着,不需要靠任何人”。
我问吴凯是否需要帮助,他拒绝了。他说他存了不少钱,暂时还用不着帮忙。后来聊着聊着,又聊到了之前坐牢的经历,吴凯回忆说:
“出来(出狱)那天,我印象特别深,一到家就看到一帮人,在门口烧了一个火盆,里面是炭啊,桃木啊之类的东西,让我把衣服脱了,从火盆上跨过去,说是去晦气,我当时就怒了,我身上有屎吗?上去就把盆子踢了,那帮亲戚一个个,拿眼睛瞪我,跟看神经病一样,我爸冲上来踹我,骂我‘没出息的蠢种’。”
吴凯对此事感到困惑,又有点后悔:
“坐过牢,一辈子真的就这样了,说是说改过自新,都是自己骗自己,谁又会真正把你当人看呢?我当时从火盆上跨过去就好了,说不定能灵?...那现在可能就...不至于这么倒霉了吧?”
关于年轻时混社会的经历,小黑不愿意细讲,他称之为“江湖往事”,不提也罢。
只知道他是江西人,92年生的,从小爹妈在外务工,调皮捣蛋,20岁跟街头混混聚众斗殴,差点闹出人命,被抓进去,关了一年多。
2014年出来了,不想念职校,家里面拿积蓄,给他买了辆夏利,到汽车站跑黑车。后来网约车席卷二线城市,小黑和他的同行们,就都跑去开滴滴了。
一个出狱的男人,最理想的工作应该就是开黑车了。而在当时,大部分的黑车司机,又都被市场趋势裹挟,夹泥带水,进入了网约车行业。
“一开始平台为了推广业务,顺风车这一块挺松的,不管你有没有前科,都能开,还有专门的代办公司,平台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
“后来人家企业做大做强了,就知道给自己洗白了,要规范了,说“不好意思,我们不允许有前科的人当司机”。说实话,如果要求我们去考个什么证,证明自己是个好人,我立马就去参加培训,但是如果因为年轻时候不懂事,打过架,犯过错,就剥夺了我们正常工作的机会,未免也太残忍了,这叫职业歧视!”
但小黑的控诉无效。在滴滴整改后,90后小黑也被整改掉了。
他失业了,严格来说,不能称之“失业”,因为他从来没有过一份正儿八经,被人认可,受人尊敬的工作。
不是他不想好好做人,而是在这个劳动力过剩,打工仔更容易被欺负的年代,社会上给予出狱人员的空间实在少的可怜,为了生计,他们往往又流回了黑产。
小黑常在群里和“狱友”们分享最新的就业信息,我整理了一下,作为一名当代无业,有犯罪前科的青年,你大概可以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1.去夜总会当保安,可以玩手机,很爽的;
2.出国派遣,或者学点鸟语,上豪华游轮,月入两万,但容易被中介和培训机构骗取1-3万元的签证费和学费;
3.(违法)搞网赌,做推广,建色情群,用小视频导流,然后在群里推广六合彩APP,最后你有可能会出现在戒赌吧;
4.(违法)上菲律宾搞博彩,做性感荷官,在线发牌,年薪十万起,包吃住包生活用品包机票签证;也可以在网上买外挂,注册菠菜(博彩)平台,开挂对冲套现,吃垮庄家,但庄家基本都会跑路;
5. 卖掉身份证,上三和做日结工,网吧续命,没钱睡公园,把每天买两块钱的福利彩当成人生事业,美滋滋;
有没有人知道,“东北大姐”是一种怎样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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