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清宫太监

顽皮的儿童,一群一群地跟着他,指指点点,还高叫着:“太监!太监!”只有那些善良的老人,同情他的不幸遭遇,有时,也向他打听些官廷秘事。

他在乡下住不下去了。两年后,他重返北京,住进了北长街的兴隆寺,和四十多个同命运的太监住在一起。其中有几个太监还有些钱,便置了些房屋、土地。他们把这些房屋、土地出租给别人,收些租金,供大家度日。为此,孙耀庭他们每天能吃上两餐杂粮。然而,孙耀庭说:“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因为,年长月久,出租的房屋破坏了,所收的租金已对付不了房屋的维修了。孙耀庭为生活计,整日出入大街小巷,拣些煤渣、废品。

幸福生活

“解放了,我们太监有了幸福生活”。孙耀庭的话语里,饱含着兴奋、喜悦、感激之情:“否则,我早饿死了,活不到今天了.”

开始,人民政府发给他们每人每月16元的生活费。不久,孙耀庭参加了工作,负责全市的寺庙管理。他曾当过6年的出纳。那时,他每月的工资是35元,后来,他的工资加到45元。

孙耀庭说:“我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什么负担,这些钱够用了。”他接着说,“组织上还常发给我生活补助费。今年春节期间,我领到了50元补助费,添置了这套衣服.”说罢指了指身上。

这是一套崭新的浅蓝色的衣服。上衣是中式对襟,袖上的两道折痕,显得棱角分明。

寺院管理组的李同志说:“孙耀庭身体很好,一直未住过医院。前些年,他常在寺院内种花,种菜。有时寺院里开什么会,他常主动地为大家烧水,人们劝他休息,他总是笑着答道:‘没事'!”

“寺院里有医务室,医生经常给我检查身体.”孙耀庭接过李同志的话头说:“有时病了,要上附近的门诊部,他们就用车子送我去.”

“你坐过小轿车吗?”我接着问他。

“坐过,坐过,那年西哈努克亲王来北京,我就是坐小车去人民大会堂见他的。我们开会、参观,通常乘的交通车,偶尔也乘小汽车。”他的神彩,又一次飞扬起来。无论是在湖水涟漪的什刹海畔散步,还是上鼓楼一带购置物品,孙耀庭总是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照顾。在广化寺内,人们叫他“老孙”,或“孙师傅”。他则叫别人“老弟”什么

的。李同志今年已是五十来岁的人了,孙耀庭有事找他,就这样打招呼:“老弟!……”

老人的心

穿过四合院的门,来到他的住所。他有两间房,中间有门相通。外间靠东墙的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放着一把崭新的北京牌保温瓶,以及玻璃瓶、钢精盆之类。

这张桌子的对面,即外间的西墙边,放着一个液化气罐和一副煤气用具。孙耀庭指着这些告诉我:“我可以自己烧来吃,也可以上食堂买来吃,挺自在的”.

里间,在一长排明亮的玻璃窗下,放着一张书桌。桌面的玻璃板下,压着四张放大了的照片。

一株高大的美人蕉旁,孙耀庭左手拄着寿杖,右手抚摩着宽阔的蕉叶,面带喜色;

一丛无花果前,孙耀庭站着,在爽朗地笑。

……

我将告辞,便请他赐字留念。

他挪过一把椅子,慢慢坐下。稍一思索,便在一张洁白的纸上书写了杜甫题为《八仙歌》的一首诗: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我望着这首诗沉思起来:孙耀庭为什么特别喜爱这首诗呢?是他爱酒吗,不是,他一辈子也没有喝过酒。那么,究竟为什么呢?我想,大概是这首诗所颂扬的李自那种蔑视权贵的气质,曾经不知多少次地引起他对往昔的回忆和诅咒吧。

辞出门外,我又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望了望伫立在门内的白发老人。孙耀庭,这个东方古老封建帝国的残剩人物,一生中包含了多少动人的故事啊!他从受压迫、受歧视转为受关怀、受尊重,从仰承鼻息、阿诀奉承转为欣然书写“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不正是中国近、现代史的某一缩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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