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浪声息,巨流难渡――读《巨流河》后写
巨流河在东北,哑口海在台南。
从东北至台南,隔着江河湖海、隔着千山万脉、隔着一湾海峡、隔着齐邦媛先生及其上辈回不去的昨天。在她的记忆中,巨流河的洪浪声响,在经一辈子的辗转迁徙后,来到大陆彼岸,东北母亲河几十年的汹涌在汇入哑口海的刹那,在鹅銮鼻灯塔下,霎时音息。
就像书中所言“二十世纪,是埋藏巨大悲伤的世纪。”在我们这代人心中,那些过去式的故事已然无关痛痒。我们不知何为枪林弹雨,也见不到头顶落下的燃烧弹将寂寂黑夜染成绯红,更无法在太平盛世去感受山河破碎、身世浮沉的绝望。但是对那些从混乱黑夜爬到渗着血色的黎明的人来说,那些在广袤土地上为了民族光明而流下的血与泪,一概不能被泯没,更不该被遗忘。
所幸,有这样一位从难段苦难交织岁月渡过来的见证者,她将自己一生所见通过文字留存,使我们得以在字里行间去触摸那鲜活的历史,尝试着感同身受。
齐邦媛手书
史为谱,人为符,口述长歌
此书虽为自传类,却是一部口述史。齐邦媛就读武大,当年沸沸扬扬的学潮从游行开始演变,班上同学前往台湾、延安均有,半世纪后重聚,正如书中所言“每一位都有很长的故事吧。”而她将终生之经历凝成文字,读之,我幸!
巨流河桥
齐家地位显赫,在战争时期他们亦属于流亡者中的“高层”,这也难怪齐邦媛可写出这么一本除了悲伤与动荡还如此内容丰富的自传。站在后辈的角度来看,我根本无法设身处地去联想那段历史,尽管史料与影视资料有过复原,但总有距离。史为棋局,千变万化,只是当时的观局者都散了,少有人记得如何落子布阵。所以,有了宏大,难免缺少了微观层面上的惊心动魄。
何为微观?个人理解,在社会巨变中的人、人的经历和感情便是微观。其实真正的史观形成正是在这种起于宏观,落于个人(微观)的形式中。特定的社会环境只是一个个展开了背景的舞台,每个人都是主角,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情节,或荡气回肠,或悔恨惋惜,或凄凄惨惨切切…各种不同的题材构成了浮世绘式的历史。所以,对后来人来谈,历史绝不该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鲜活的,像皮影戏一般的。
齐家全家福 齐邦媛(右后)
只是这又谈何容易,东北精英、国民党党员证辽字1号的齐世英一家在当时环境尚且那般颠簸,齐邦媛也只是在晚年凭借记忆才一字一句整理出这部自传,试想在人命如草芥的当时,普通人求生尚且困难,又何来发声以框定历史的机会?
两代人的婚姻
齐世英是民国初期东北的精英青年,家世显赫,先后赴日、德留学,这等新青年的婚姻居然也是传统媒妁之言的结果,但是新思想与旧传统的冲突却并不影响他与妻子伉俪情深。纷纷乱世,于女子来说:身旁有你便是最深情;永远支持你便是最浪漫。毓贞与世英的爱情正是这样。
丈夫在外为了国事抗战奔波,妻子便在家中安排各路亲友同事的食宿,市场通货膨胀,家中存款朝不保夕,她却毫无怨言。北平、南京、汉口、四川、台湾,她一路跟随丈夫,他有家国情怀,她有他。
青年齐世英
邦媛结姻缘,成婚后恰逢家中各路亲友及父亲同事来台,父亲嘱咐新婚夫妇二人尽量帮忙,他们小小的婚房便成了亲友的中转站,用她自己的话说:“我们两个原是相当不同的人,天南地北来到海外岛屿相逢,还没来得及认识彼此,也几乎还没有开始真正过正常的小家庭生活,就投入我父亲最后的‘革命行动’的激流了。”
自己还年轻,无法理解如何才是优质的婚姻,但是书中颠簸的两代的婚姻却让人羡慕,那种互相理解和支持的感情经得起宏大动荡的考验。有时我会这么想:感情一定是在那一辈的人之间的才最真挚么?明明家国动荡,但是在混乱中他们又是如何奇迹般地将亲情和爱情握得更紧?
母亲毓贞(右前)和齐家三姐妹
相比之下,如今社会离婚率的大幅上升,给人造成了一种当今时代男女间关系的危机感,情侣间所谓的山盟海誓日渐脆弱,结果常是海未枯、石未烂,而彼此说散就散。
倒并不是在批评当今青年们的婚姻观与爱情观。自由恋爱与人格独立让当代人有了更多自由的空间:和谁谈恋爱、和谁结婚对于一些年轻人来说只是一种选择。只是这种选择时常草率,缺少了责任感,仿佛从一而终的爱情和婚姻渐渐只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中。
身边的人进入大学开始保持一颗“捕猎”的心,觉得在大学一定要谈恋爱,甚至有些人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突然地在一起然后又匆匆分手,似闪电般地完成着一场场该隆重对待却时常草率的仪式。看得出,他们眼中的缘分就是不停试探。其实那不是爱情,而是不成熟,像是一场场毫无责任感的“过家家”游戏。
也罢!他们又怎知何为含蓄?
晚年齐邦媛
齐邦媛在大学期间与空军张大飞通信,每次看到那浅蓝色的航空信纸怎会不泛起少女情怀?只是在她心中,他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在他心中,她是积极上进的妹妹,纵有千种情愫,亦“未曾一语触及内心,更未及情爱。”她与黄君及俞君交友,也保持分寸,尽管此二人钟情于她,她只当那是一种“纯洁的相知相惜情怀”,也得到旁观者 ―― 门房老姚的中肯评价:“这三年你倒是很本分的。”青春美好的时令,她将感情把握得很好,直到遇上那位可以托付终身的罗裕昌先生。
之前和母亲闲聊时说到她与父亲的婚姻:他们算是媒人介绍,长辈点头成婚。外婆在母亲十五岁时早逝,家中大小事都要外公点头,即将结婚之时,母亲突然对外公说:“我不想嫁了。”外公瞪着她,“家里还有条麻绳,你拴在房梁上,自己上吊死。”母亲终是入了我家门槛,这么多年来,和父亲虽时常拌嘴,但是大事原则面前从来不让父亲难堪。一晚,她犯了贫血症,眼前一黑便欲昏倒,正碰上村中停电,我正不知所措间,她声弱道:“喊你爸过来。”父亲搀着她坐上床沿,母亲倚着他,二人都不言语,直到电来灯亮。
彼时,我脑中只有一词 ―― 相濡以沫。
巨流河解冻
父母相扶半生,在农村的黄土地里找寻生计,养育一双儿女,在烈日下将腰板挺得笔直 ―― 那是庄稼人的尊严;二三十载斗转星移,子女成,双亲老。如今我与姐姐常年在外,往后还得他们互相搀扶,共赴白头。
或许有人会说,“从一而终”是思想守旧的象征,如今的青年应该突破传统去追求个性与自由。但是我认为,“传统”也未必就是错误的,毕竟坚贞不渝的爱情无论是在中西方的7439语境中都是褒义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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